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厕所是我的第二工位

【米耀】纯情罗曼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天啊啊啊啊我爱金钱一辈子啊啊啊啊

writewinter:

*搞事预热


*编辑米×作家耀


*祝大家心情愉快,情人节快乐!






——《纯情罗曼史》






在王耀打开那扇门前,他在想:这是一条不归路。


是的,写爱情小说是王耀的不归路。作为一名知名作家,他能驾驭很多题材的小说,却唯独对爱情小说避之不及。究其根本,王耀没谈过恋爱。他在国内出生,完美地避开了那个本该是初恋而被统称为“早恋”的懵懂爱情岁月;后来他到美国发展,因为职业和性格与恋情绝缘。


王耀写刑侦小说出道,成名后转向偏现实主义风格创作,荣誉颇丰。但是,在他签约的那间出版社五十周年大庆的时候,在那场他明显喝醉了的晚宴上,王耀做了一个他此生可以被称为最错误的决定——他答应弗朗西斯写一篇短篇小说刊登在杂志五十周年庆刊上——纯粹的爱情故事。


“你应该把门打开。”男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知道我不会走,这是职责所在。如果你再不开门的话、”


王耀“咔嚓”几声打开了门锁,利落地拉开了方才被锁得严严实实的大门。


“你就准备用我的死讯代替杂志的空窗?阿尔弗雷德?”


王耀面无表情地对着门外的高大男人说。


阿尔弗雷德眨了眨眼睛,随后笑道:“——我是想说,你再不开门的话,你的午饭就要凉透了。”


面容俊朗的金发男人穿着休闲款式的衬衣西裤,一手拎着一个鼓囊囊的白塑料袋,另一只手撑住门板。他笑得像随时准备好对着镜头来一场牙膏广告的试拍。


“你还是老样子,跟上个月截稿日那天一模一样。”王耀为表示不屑故意撇了撇嘴,但视线还是不自觉地飘向了阿尔弗雷德手里的塑料袋子。王耀为了那篇该死的纯粹爱情故事已经两天没有正经吃饭了,他甚至觉得自己闻到饭菜的香气要比听到阿尔弗雷德擂鼓般的敲门声更早。


“你买了什么?”


“汤包和宫保鸡丁。不正宗,但可以救命。”阿尔弗雷德用空着的手抵住门板,用力一推,非常强势地把自己挤了进来,他的笑容依旧灿烂迷人。“特别是拯救几天没吃饭满屋子手稿邋邋遢遢的作家,面临截稿日的那类。”


王耀哼哼两声,接过塑料袋子往里面瞄了一眼。很好,汤包和宫保鸡丁都还冒腾着食物的热气。他抬头看见阿尔弗雷德迅速地往客厅方向走,没好气道:“编辑先生,你擅闯民居了。”


阿尔弗雷德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并保持友善的笑容,“友谊的来访。——和你的汤包朋友们一起。”


王耀已经放弃挣扎了,不过是对汤包,而不是阿尔弗雷德。他甚至不想提醒他自己的房间乱到不成样子,截稿日的房间总是这样,王耀觉得阿尔弗雷德从业十年多总得明白这个道理。


“我总算明白保护森林就是保护我们自己了。”阿尔弗雷德的声音从王耀的书房传来,“你是怎么做到把房间塞下这么多纸的?”


王耀忙着咬破面皮,根本没空理会阿尔弗雷德。


阿尔弗雷德从房间走了出来,他拿着一摞稿纸,靠在餐厅的墙壁上。这么做不是为了显示他在白衬衫下漂亮的腰肢曲线和黑西装裤包裹的长腿,以及他宽厚的肩膀和结实的小臂——阿尔弗雷德发誓——他这么做,纯粹只是因为王耀家的厨房所有的凳子上都摆满了稿纸和书籍,除了王耀屁股底下的那张。


阿尔弗雷德随意挑了几张稿纸,读了起来。


“我看看——‘一天,厄尔出现在罗莎的窗前。天色已经很晚了,他红着脸,像等待月圆般等待着罗莎对他展颜一笑。’——这是二十一世纪对吧?我觉得我在候一场五十年代才有的晚宴,并时刻提醒自己不要被每一颗扣子都扣好的衣领活活勒死。”


“停止你的挖苦。”王耀嚼着米饭含糊不清地说,“我仔细看过《当哈利遇见莎莉》,这也是一个谈论友谊与爱情边界的故事。”


阿尔弗雷德挑眉,“厄尔和罗莎是高中同学?”


“他们是小学同桌。”


“天哪。”阿尔弗雷德笑着把稿纸翻动得哗啦响,“那他们一定爱得全镇皆知。”


王耀干脆背对着阿尔弗雷德吃饭。他用力嚼着米饭,好像能把这几天的怨气全部嚼碎了然后吞进肚子里。阿尔弗雷德饶有兴趣地观察着王耀生闷气的样子,这个内敛斯文的男人生气起来就跟某些啮齿目的动物一样,比如说是仓鼠一类的小动物。


“你知道我不擅长爱情故事。”王耀含糊不清地抱怨着,“没有恋爱、不了解女人、不适应这里的恋爱文化——你知道的,我不会把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磨磨唧唧的爱情故事写得多好看。”


阿尔弗雷德终于看够了王耀生气的样子,他挂着笑容淡淡道:“那就写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的故事吧,够爽快。”


王耀停止了咀嚼,他回首,对阿尔弗雷德睁大眼睛。


“抱歉?”


他以为他劳累过度出现了幻听。


“想想那些把‘你他妈的’‘我他妈的’和‘他妈的’挂在嘴边的德州牛仔们,姑娘们会爱上这样的故事。”


“然后我就会被李安的粉丝告翻。”


“或者——你换一种男主角。”阿尔弗雷德上前一步,微笑地注视着王耀迟疑的脸,他打了个响指,意在唤起周围人的注意。这样的小动作从他第一次参加学生聚会就再也没改掉过。阿尔弗雷德问:“你有想象过什么梦幻男主角吗?”


王耀面无表情地回答:“我从不幻想男人,我就是男人,这没什么好梦幻的。”


“你可以从现在开始想。比如一个高大帅气、英俊潇洒、温柔多金的男主角,他在加州出生,念本地大学,去纽约发展。他遇到过很多挫折,但坚毅的品质使他咬牙扛过了那些、”


“他是位可爱的牛仔?”王耀打断阿尔弗雷德的描述。


阿尔弗雷德挑眉,“他从不随意骂人,他念人文学科。”


王耀耸耸肩,“好吧,具体一点呢?”


“先从外貌说起吧?——纯金色头发,蓝眼睛,标准身材,优势是好腿。然后,他性格开朗阳光,待人真诚热情,有些小聪明,很会讨周围人的喜欢……”


“抱歉。”王耀再次打断阿尔弗雷德的话,“刚才你说他念人文学科,后来他在哪里高就?”


“一家知名杂志出版社,今年刚好建社五十周年整。”


王耀眯起眼睛打量着阿尔弗雷德,“我怎么觉得这位男主角这么熟悉?你认识他吗?”


阿尔弗雷德大笑着指了指自己,然后用口型对王耀说:“就是我。”


“天哪。”王耀放下手中的碗,他一本正经地瞪着阿尔弗雷德,“你应该清楚我不会因为一碗宫保鸡丁和几个汤包就出卖自己的写作梦想。我们共事三年之久,你知道我的底线。”


“这无关底线。这是人设。”阿尔弗雷德反驳。


王耀摊开手掌,“我从未想过拿自己的责任编辑做男主角,何况他还喜欢自吹自擂。”


“他是有点儿自吹自擂,男主角都有点儿,这没什么过分的。”


王耀没有理会阿尔弗雷德,他重新拿起他的碗,那表情好像在说“随便你好了”。


阿尔弗雷德干脆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可以随便取个帅气的名字——罗素、凯恩、布莱德利……”


“离好莱坞男星远一点。”王耀忍不住提醒道。


“——阿尔弗雷德·F·琼斯,这个名字怎么样?平易近人又阳光帅气。”


阿尔弗雷德放下手中的稿纸,双手插进裤兜里,肩膀略微左倾,微笑地注视着王耀,自信满满地等待着他的肯定。


“我不想对责编的姓名冷嘲热讽,我做不来。”


“他不是你的责编,他是你的男主角。”


阿尔弗雷德一本正经地说。


王耀感觉自己的胸口突然一紧,他也拿不准自己这是怎么了,特别是阿尔弗雷德用那双深邃的蓝眼睛认真地注视着他,声音低沉口吻严肃地说:“他是你的男主角。”的时候。王耀只是撇了撇嘴,别开目光,说:“继续。”


“好极了。”阿尔弗雷德打了一个响亮的响指,他翘起一边的唇角,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我能继续说了吧?我的作家。”


“是的。”王耀没好气地说,“继续说下去,我的男主角。”


阿尔弗雷德不以为意地笑笑。


“阿尔弗雷德,他进入了一家运营时间刚刚好的杂志社,大家踌躇满志,他也不例外。工作的头两年,他作为一名小编辑,工作本本分分,没什么大差错,也没什么乐趣。作为一个社会新鲜人,阿尔弗雷德过得还算不错,可他总是对自己十分的不满意。他觉得他一定能做出什么能让他感觉到自豪的事情,就像他十二岁参加社区青少年曲棍球赛率领全队拿下冠军,或者在他十六岁的时候在晚宴上第一个向校花搭讪虽然失败告终但气势不输,再或者就像他放弃了其他条件优渥的工作机会选择当一名编辑一样。”


“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捍卫自己的骄傲,为自己自豪。”


王耀总结。


阿尔弗雷德笑了笑。


“非常正确。”


他接着说道:“他建议主编准备一场赛事,选拔新秀作家,拔得头筹者可以获得一次出版机会——不限题材,不限内容。这是一场冒险,因为他们的杂志社不算有资历,也没有太多名气。可是无数场争执后,阿尔弗雷德还是说服主编,赛事开启了。——你知道,杂志社的客户大部分是青少年,稿件很多,热情很足,却欠火候。有很多故事想法创意不错,但文笔幼稚;也有另一些文笔优美,但落入窠臼。当然,大部分的结尾都很烂。”


“结尾总是最难写嘛。”


“对的,没错。”阿尔弗雷德笑着说道,“稿件整理了一大半,优胜者寥寥。阿尔弗雷德去杂志社附近的便利店买烟,他出门的时候看到一个年轻男人在公司的大门口徘徊,那人的表情犹豫。阿尔弗雷德眼尖地发现他的胳膊下夹着一个很厚的文件夹,于是走上前去问——”


讲到这里,阿尔弗雷德忽然停住了,他注视着王耀的眼睛,而对方也正看着他。


王耀的眼底闪着意味模糊的光,他慢慢翘起嘴角,接下阿尔弗雷德的话:


“——他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先生。”


“他面露难色,似乎有些讶异。没什么。他这么回答。”


“您是来投稿的吗?阿尔弗雷德这么问。那男人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


阿尔弗雷德说:“所以他有些后悔了,甚至产生了逃跑的想法。可是、”


王耀接上去:“阿尔弗雷德离他太近了,表情又太诚恳,所以无路可退。”


房间安静了两秒。


阿尔弗雷德愣了愣,随后笑了,“你那时候是这么想的吗?”


“没想到你还记得。”


“一清二楚。”阿尔弗雷德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感觉到尴尬或者不好意思的时候经常会这么做。“我很抱歉,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态度有些强势。”


王耀别开目光,“……我没想过你要把我扯进这个故事。”


“艺术来源于生活。我想象力有限,只能就地取材啦。”


“我想象力不错。”


阿尔弗雷德笑道:“所以,我们最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这个爱情故事,然后在明天早上把稿子扔到弗朗西斯的桌子上。强势地、真诚地、距离他非常近地扔。——我很乐意与你共同前往。”


王耀的嘴角抽了抽,“老实说,我从未想过我和你的故事居然是个爱情故事。”


“不是我和你,是王耀和阿尔弗雷德。”


“你还真有把我的名字用上去的打算。”


“反正你一直都有那个奇怪的笔名。”阿尔弗雷德耸耸肩,“相信我,我会让女孩儿们满意。”


是的,阿尔弗雷德会让女孩们满意,他总能让女孩们满意。王耀是清楚这一点的。比起他贫瘠得几乎一无所有的恋爱史,阿尔弗雷德的履历可谓金光闪闪。就像阿尔弗雷德的前女友说的,产生爱情也许是一瞬间的事。因为一个动作,一种表情,一个人就会轻而易举地对另一个人倾注爱意。而阿尔弗雷德就是那类特别擅长把那“触动人心的一瞬间”集中在自己身上的人,简直可称作行走的一见钟情标准款。


在那一瞬间,王耀感受到了一股清晰的失落,可他并不清楚这股失落感的源头在哪儿。


“我能坐下吗?”


阿尔弗雷德在客厅找了一张椅子,把书和稿纸都仔细地放在桌子上,然后搬来王耀的对面。


王耀点点头,“继续。”


“接下来的故事我们已经心知肚明了。”阿尔弗雷德坐在椅子上,两条长腿随意地交叠,“我找到了你。”


王耀纠正:“是‘阿尔弗雷德’找到了‘王耀’。”


“阿尔弗雷德问王耀是否在寻找投稿箱,而王耀却回答他只是在找垃圾桶。”


“‘我的办公室有垃圾桶,你可以把稿子放在那里。’你当时是这么回答我的。我敢打赌你一定为自己这聪明又幽默的说法沾沾自喜。”


阿尔弗雷德打趣道:“耀,我一直为自己幽默感和聪明劲感到骄傲。”


王耀有些不自然地捏了捏手背,“别那么叫我,继续你的故事。”


“阿尔弗雷德和王耀的故事。”阿尔弗雷德不甘示弱地纠正,“编辑阿尔弗雷德在冒着冷风的马路边看到了他入职以来最让他激动的故事——一个谋杀故事,没有讲述破案,只讲述作案,却在结局来了一次反转。原来真凶不是凶手,谋杀是为解放,人人都有罪。没有烂尾,非常漂亮。”


“班门弄斧。”


“我可没夸你。”阿尔弗雷德对着王耀快速地眨了一下左眼,“我是在夸‘王耀’。”


语气满满都是恶作剧般的愉悦。


王耀的脸有些发红,他向来容易对活泼的年轻人产生好感。虽然阿尔弗雷德不再像那年他们初见时年轻了,可是那种鲜明生动的色彩依旧保留在这个金发男人的一举一动中,好像他生来就拥有一样,什么打击和厄运都夺不走。


王耀算按部就班过生活的那种人。在学校里认真读书,在社会上认真工作,待人谦和,不露锋芒,写作可能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叛逆”的一件事。弗朗西斯的杂志社办新人大奖赛的时候,王耀已经工作两年左右了。他觉得自己得到了一些什么,却失去了更多。那份大奖赛的广告图如鬼魅一样时常在他的脑海萦绕,让他无法忘却。终于,在某个失眠的深夜,王耀披衣坐在桌子前,一口气把自己压抑了这么多年的故事写了出来。


开放投稿的日子到了,王耀却突然胆怯了。他故意无视那结束日期,拖一天是一天,好几次点开邮箱填好信息上传文件却又全部关掉。直到最后一天,他拿着文稿找到了那间杂志社,想着把稿子塞进投稿箱转身就走。就在王耀犹豫不决、无助不安的时候,他看见了阿尔弗雷德从那扇大门里走了出来。


王耀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遇见阿尔弗雷德的。


他同样是位年轻人,但与王耀不同的是:比起藏起自己的锋芒,阿尔弗雷德更喜欢亮出自己的刀锋,并且告诉所有人——他已经做好了别的刀刃劈头而下的所有准备。所以,当阿尔弗雷德略微强势地要来王耀的稿子开始阅读时,王耀已经不抱任何期待。他认定这个年轻人不会喜欢自己这个沉闷矫情、毫无血性的无聊故事。


王耀开始走神,在他漫无目的地思考自己晚餐要准备什么家里有多久没有清理还有多少天加班时,突然听到了阿尔弗雷德有些颤抖的声音。


“你喜欢吃什么?”


王耀愣住了,他没料到会是这个问题。


“法国菜,日本菜,印度菜……王耀……”阿尔弗雷德迅速地翻动着稿件,眼睛紧紧盯着纸张上的文字,头都没抬。“——你是中国人吧?吃中餐没有问题吧,我知道有一家特别好吃,只离这里有一个街区、”


“等一下。”王耀无奈地打断阿尔弗雷德的话,“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我只是出来买一包烟,不能离开太久,所以我们得速战速决。”阿尔弗雷德看了看表,那时候是下午五点半。“快到饭点了,我们可以去吃饭。待会儿你想吃什么你自己点,我来买单,我得、”


“再等一下,能让我说几句话吗?”


阿尔弗雷德深吸了一口气,很认真地说:“我这人有个不好的习惯,干任何事喜欢一口气干完,特别是阅读。我只看了三分之一,很快就要看到故事的核心了,如果你拒绝让我看下去与对着我的脑门开枪没有任何区别。”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有合法持枪证,它在我的口袋里,所以这不是一个比喻。”


王耀看着眼前这位急躁的年轻人,突然被逗得大声笑了出来,这几个月的阴云都被一扫而空。


阿尔弗雷德也愣住了,他没想过这个看似沉静的男人拥有这样明媚的笑容。


如同他的名字一样。


“我不会拒绝你看完。”王耀笑着摇摇头。


“我的荣幸。”阿尔弗雷德深吸一口气,把方才的紧张压进心里。他的心跳有些过速,但还是伸出手,凑到王耀身前。


王耀也迟疑着伸出手。


“感谢所有我能感谢的人。”阿尔弗雷德握住王耀的手。男人的手掌很温暖,如同他笑起来眼底的光芒一般。阿尔弗雷德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他注视王耀金棕色的眼睛,诚挚而温柔地低声说:


“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终于找到你了。


在王耀筋疲力尽的生里,终于有一天,一名陌生人钻出街道汹涌的人群,一步步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这么说。好像他就在等待和寻找王耀一样,也好像王耀值得被等待和寻找。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那天,在那条被斜阳照亮了一半的街道上,在川流不息的马路旁,王耀看着阿尔弗雷德的眼睛,倏忽觉得自己仿佛在看一面澄澈无暇的镜子。抛却所有外在,只看到了一个纯粹干净的内核。


如果他此时微笑,他也微笑。


如果他此时悲伤,他也悲伤。


那时候,王耀对后来发生的一切没有半点预感,他只是十分清楚地明白:他写下了这个故事,然后被他眼前的这位年轻人真正读懂了。


 


“王耀在那次大赛中拿下了最高奖,阿尔弗雷德自荐当他的责任编辑。然后一切就开始了。”阿尔弗雷德笑眯眯地叙述,“他们一起出版了第一本刑侦题材的小说集,销量可观。后来又写了一篇长篇小说,同样非常精彩。再后来,他们也完成过各种各样的长篇短篇的故事,开启连载又结束连载,就是如此。”


“阿尔弗雷德见过王耀许多样子:他对着书桌抓耳挠腮的样子,他认真查阅资料的样子,他一口气吃两碗米饭生闷气的样子。他也见过那天晚上,王耀最为优秀新人作家的代表从红毯的一端朝他走来,他穿过明明灭灭的闪关灯,挥着手对他微笑。那天晚上,王耀打扮得非常帅气,虽然他本身就长得很好看,但是那身合体的传统剪裁纯白西装还是为他加分不少。觥筹交错间,阿尔弗雷德看着王耀端着酒杯静静地站在人群中,黑色的头发梳成一束,垂在脑后。那是王耀独有的气质,安静温吞,却暗藏锋芒,就像一把蛰伏在剑鞘下的利剑,出鞘后必削铁如泥。”


阿尔弗雷德认真地看着王耀的眼睛,“就如同我第一次在杂志社门开看见你,那种感觉一模一样。”


王耀无声地笑了。


“让阿尔弗雷德自豪的是:他与后来结识王耀的那些人完全不同,他对王耀的感觉来源于一种更加隐秘的联系。这种联系只会在王耀交给他初稿时候出现。关于最本质的东西,他们彼此互相理解。所以,这种感觉独一无二,并且无可取代。”


王耀问:“他爱上他了?”


阿尔弗雷德答:“他爱上他了。”


“那他呢?”


阿尔弗雷德闲闲地靠在椅背上,换了一下上下交叠的腿,“这个嘛,你知道阿尔弗雷德是个人见人爱的青年人就好。”


王耀笑了,“这男主角可真够自吹自擂的。”


“他爱不爱他也没有关系。比起情人,他们还有一种更为紧密的联系——这是两个需要相互理解的人。王耀能理解阿尔弗雷德,阿尔弗雷德也可以理解王耀。他们继续他们的工作,建设专栏、开启连载、出版文集……或者给杂志社的五十周年庆刊写篇爱情小说什么的。”


王耀笑得肩膀颤抖。


“我说真的,你别笑。”阿尔弗雷德这么说着,自己却笑了起来,他一边笑着一边补充。“王耀也许会更红,未来的某一天声名大噪,粉丝为他发疯,拿奖拿到手软。他终于腰缠万贯,也许会一脚踢了那个会拿着初稿大半夜跑到他家来跟他大吵一架的小编辑,也许不会,不过无所谓——我们都知道阿尔弗雷德是位人见人爱的好青年,对吧。”


事实上,阿尔弗雷德没有完整地说出那个“对吧”,他也禁不住笑了出声。两人互相看着,笑得身子发抖几乎从椅子上摇摇欲坠。


“等等,他不会更红的。”王耀强摆出一副正经面孔,把笑容用力压下去,“他的写作生涯会被一篇蹩脚纯爱故事彻底毁掉,他会成为过街老鼠。出版的书再也无人问津,文艺界的人对他冷嘲热讽。——好了,这次该那位编辑一脚踹开这位为了一个二修时被删掉的不起眼配角而两个星期不理他的小作家了。”


阿尔弗雷德突然一本正经地说:“不会的,是我发现了你。”


男人的语气意外的温柔。


“你应该笑一下,不然我没法收场。”王耀努力让气氛保持刚刚的轻松愉快,他想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却被先他一步的阿尔弗雷德拦住了。


阿尔弗雷德按住王耀的肩头,低声说:“我很高兴,是我发现了你,而不是除我以外的任何人。甚至有时候这个事实能让我沾沾自喜很久。仿佛我生来就应该发现他,上天只给了我一个人这样重大的使命。”


他轻轻低下头,眼睑下垂。


王耀能看见阿尔弗雷德的长眼睫下隐隐发光的蓝眼睛。


“这个世界很大,无论是我们脚下的世界,还是你心里的世界。我相信,它们都大到没有尽头。无论在这两个世界中遇到什么,挫折也好褒誉也罢,风吹雨打花飘落,无论发生什么,总有一些亘古未变的星星还垂在天空上。”


“它们都在原地等着你,我也同样。”


片刻,王耀眨眨眼睛,突然说:“我觉得你说这话的时候最好单膝跪地。”


阿尔弗雷德憋住笑,真的打算跪下。


“等一下、等一下。”王耀连忙拦住阿尔弗雷德,他似笑非笑。“你引以为傲的幽默感和聪明劲呢?”


“我想如果你明天不能把稿子强势地甩到弗朗西斯的办公桌上,我只好用我们双双殉情的消息代替杂志的空窗。”阿尔弗雷德耸耸肩。


“你准备好在原地等我了?”


王耀笑眯眯地反问。


“整装待发。”


“很好。”王耀拍了拍阿尔弗雷德的肩膀,就像长官激励士兵那样。“——现在,起立,右转,到我的书房帮我整理一下那满地的稿子,然后出去帮我买晚餐。换一家,这家实在太难吃了。”


阿尔弗雷德撇嘴,“我有时候觉得编辑的工作和家政没有任何区别。”


“你的工资比较高。”


“谢谢你提醒我还有万贯家财,你真好心。”阿尔弗雷德皮笑肉不笑地回答,他走到书房门口,突然折回来。“当我带着丰盛晚餐回到这里的时候会得到什么?”


“一个刚写了开头的爱情故事。”王耀笑着回答,末了补充了一句,“或者还有一个沾着冒牌中国菜酱的吻。”


 


 


世事难料。


当王耀坐在弗朗西斯面前时,他终于想到了这样一个合理的描述。


“我没想到……这个故事这么受欢迎。”王耀拿着资料喃喃自语,“它真的这么受欢迎?”


“我们的周年刊卖空了,五十年来第一次,一个好兆头。”弗朗西斯摊开手,他看起来心情非常好。“你写的那篇位居投票榜榜首。”


“……我实在无法理解。”


王耀的确不能理解,他加班用一个晚上赶出来的蹩脚爱情故事居然反响这么好,他甚至还收到几封读者来信,还都是年轻姑娘寄过来的。他从前的书的受众群可不是十八九岁的女孩子。


“非常成功,甚至有读者问我们要不要把这个写成连载故事,阿尔弗雷德已经去和他们商谈了。”


“等等,连载?爱情故事?这个?”王耀一连问了几个问题,最后找到了重点,“阿尔弗雷德已经去了?”


“嗯,他好像还带了几张照片去,说是希望这个小说连载的时候能有相应的插图……”


“抱歉,主编。”王耀深呼吸一次,再深呼吸一次,他最终保持住了一个礼貌的笑容。“我有一个主意,关于这个故事。”


弗朗西斯挑眉,“说来听听。”


“我不适合写纯爱故事,这次算是碰巧,但并非长久之计。”


“那你打算怎么办?”


“结合我的风格。”王耀笑了,“结局反转,用故事的结尾揭露这其实是一个与谋杀相关的偏惊悚故事怎么样?”


“听起来不错。”


王耀点点头,“谢谢主编,没事的话,我就先去准备了。”


“准备结尾的构思?”


弗朗西斯喊住正欲离开的王耀。


王耀回首,微笑。


“不,准备谋杀。”


 


 


THE END


 


 试问:有谁想被阿米这样催稿?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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