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厕所是我的第二工位

[折纪] 未亡人 009.

光挖不填,再等一年。:


09. 一昔一行

折原临也掀开带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儿的白色被子的一角,脚踩进拖鞋里。他动了动手想去取床下的皮鞋却被挂在手背上的输液管牵制住了动作,他微偏了头看了一眼没入自己青色血管的针和贴在手背上的短短一节白色胶布,然后探了右手过去毫不犹豫地自己把针头从皮肤一下拔了出来。指甲掀起胶布拇指和食指捏着缓缓把它从手背的皮肤上撕离,胶黏着着皮肤表层拉扯开细小的幅度。
折原临也低头看了一眼被扎了太多针的手背微微肿起来有些泛青。他突然想起仿佛是很多年前纪田正臣用一贯的嘲笑的口吻对自己说什么你真是瘦削的跟女人一样啊你看你手背上的青筋啧啧就像随便动一下血管就会从中间断掉似的。他闭了闭眼有些嫌恶地单手把胶布揉成一小团随手掷进一旁的垃圾桶里,然后看着有血从手背上冒出来。

他刚想伸手拿桌边的棉花球摁住冒着血的地方就听到护士不大不小一声惊呼。
“你怎么自己把针拔掉了?!”

折原临也抬头看她,轻轻笑了笑,随口扯着谎。
“没啊。”
“刚刚拿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扯到就这样了。”

护士哦了一声又出于职业道德和声叮嘱着要小心啊这样的话,折原临也心不在焉地随口敷衍着。

“本来说打完这瓶你就可以办下手续出院的……可是……”护士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丢在一边的盐水袋和针管。
“喔没事的。”折原临也抬起头来冲护士笑笑,话里带上一丝平日里说话的带刺的意味尾音微微上扬,“反正就算是打完这瓶我也多活不了多久嘛。”

他说的平静瞳孔里没有一丝波澜。护士有些诧异地抬眼盯着他的眼睛看而折原临也倒也坦然地望着她。
似乎是无所畏惧的模样。

老实说,对折原临也来说死亡并不是什么多么可怕的事情,更加令人恐惧的是死后的世界若是带来虚无,那么自己将永远永远没办法看到自己爱的人类。

在爱面前谁都是一样的。
不管是畏惧地想要退缩还是无所畏惧地抬了头往前冲说到底都是一样的,都冠以了爱之名。
爱短暂的像生命一样在须臾之间却又仿佛漫长的比时间还要久远。
谁也不知道爱会以生命的终结为终止线还是跨过生命长度的界限比时间还要久远,但是谁都想要在爱里面活下去。


在爱里面去死。在活着的时候不爱不被爱。
每个人手中的秤砣都有不同的重量。







人啊。
活得太短。
死得太久。

折原临也办完出院手续身上还套着那件蓝白条的病服,路过一间类似于重症监护室的大病房的时候他忍不住停了下来。
他顿在那面巨大的玻璃窗前盯着里面看。

离门最近的床上是个中年人,中间一床是个年轻人,而最靠里的病床上蜷缩着一个老的整张脸的皮肤都皱起来团在一起的老人。老人脸上扣着氧气面罩,呼出的白气喷洒在透明的面罩上一层层铺上去又一层层消褪。她的眉微微拧在一起,看起来连呼吸都蛮困难的样子。这一床没有陪护,老人的脸微微侧着冲着墙。
折原临也盯着她看了好久,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腿已经麻了。他挪了挪脚轻轻甩了两下,慢吞吞在心里猜测着老人现在是不是睡着了在做着什么梦。

她梦见了什么呢。
她有想在梦里面见到的人吗。
她是不是想要,回家呢。


折原临也静了静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抬脚步伐轻缓地踱步在医院的走廊里,轻微的脚步声回响起来和窗外照进来的黄昏的橙红色光芒融在一起。


谁不想要好好活下去呢。
他想。


 


 


 


 


*

折原临也拖着不大的行李箱走在街道上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雪。
白色的像棉絮一样的雪花从天空深处飘落下来随着风划出柔软的弧线,一旦接触到地面就会消融成水珠下渗到地下去。

他减缓了脚步,慢吞吞地仰起脸来。
有雪飘进眼眶他忍不住眨了眨眼。

雪落在他的肩上袖子上领口上被霓虹灯的灯光晕染出耀眼的色泽,他没有伸手去拂。
行李箱里有伞只是他不想拿。


折原临也记不起来确切的日期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总之路两边的树上都挂满了散发着柔和的橘黄色光芒的彩灯,仿佛光稀释着空气中的水分化成了淡薄的雾。他松开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揣回口袋里,斜倚在路灯上,隔着薄薄的两层布料脊背甚至可以感受到传递过来的凉意。他站了一会儿觉得冷的有些发僵,于是轻轻跺了跺脚然后站直了。他举起手手心朝着脸缓缓呼了一口气,暖寒交汇形成苍白的水雾。

他抬手抓起行李箱的拉杆,咔哒一声扭过方向继续往前走。

“今天晚上吃什么?”
他听见擦身而过的情侣说着话。
“前边好像新开了一家火锅店呢不如吃那个?”
他停下脚步。
“好啊。”


情侣逐渐走远不仅是声音就连背影也看不到的时候,折原临也还是顿在原地没有动。
他吸了吸鼻子。

还真是冷啊今年冬天。他想。


那就去吃火锅吧。




折原临也盯着面前咕嘟咕嘟响着的火锅,手里举着筷子顿了好久,直到一旁的服务员看着实在有些奇怪结果没忍住就跑过来问说“怎么了先生需要什么帮助吗”。折原临也闻声一愣随即抬起头扯出一个礼貌的笑容说没有噢谢谢你啊。

等服务员怀抱着他的餐盘正准备站到一边去的时候,本已低下头把筷子伸进汤汁里的折原临也突然抬起头冲他说:“麻烦再添一副碗筷。”
服务员一愣,“是还有要等的人吗?”
折原临也静静地看着他。
“……抱歉我马上去准备请您稍后。”服务员挪开自己的视线避免自己去直视他的眼睛然后转了身跑去拿碗筷。


“你还真是不要命了啊。”折原临也突然轻轻地冲空气说。
他抬起筷子从锅里捞出一块滚烫的冒着热气的肉片吹了吹塞进嘴里慢吞吞的咀嚼着。


吞咽。
折原临也丝毫没有理会一旁站的不远处的一脸惊诧张开的嘴里几乎可以塞下一个苹果的脸,抬手夹了一筷子送进对面的空碗中。



“还蛮好吃的。”
“多吃点喔。☆”他说。



*





折原临也从火锅店里走出来,突然想起自己住院的这段日子里都没有好好地查过情报网,完全处在一种与外界隔绝的状态里。于是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拨动着屏幕迅速地浏览着如海潮般涌动着的信息,大脑也连带着飞速运转着。

纪田正臣。车祸。抢救中。
他看到这条情报的时候拨动屏幕的手指稍微顿了顿然后瞥了一眼时间。
他眨了眨眼,然后继续往下翻。


看完了所有情报之后他把手机丢回口袋里,抬起胳膊揉了揉眼睛然后伸了个懒腰。
“那么。”
“回家吧。☆”


*



回住处的路上会经过医院。
折原临也盯着大楼上亮着的十字架还是没忍住地站在了医院门口。他偏过头远远地望了一眼然后被人叫住了。

“临临~!”
这样子叫自己的果然还是之后狩泽一个了吧。这么想着的时候折原临也就一边转过身去面对着声音的来源一边挂起礼貌的笑容打了招呼。

“难不成你也是来看纪田君的?”狩泽问。
“不是哦。”折原临也诚实地回答,“只是正好路过而已。”




“临临你真的不上去看看他?”狩泽偏过头去问临也。
临也笑笑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但纪田他是为了……”
“狩迟啊。”临也出声打断了她,“我啊,无论人类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会去尊重的哦。打个比方来说,一个站在十字路口的人,我只会看着他作出决定然后伸手推他一把而已。你以为我是因为什么虽然被那么多人怨恨着却至今没有被置于死地的?我命大吗?”


那些最终给自己带来痛苦的人啊,都清清楚楚地知道罪魁祸首并非是那个叫做奈仓或者说折原临也的人。他们在找,在庞大的有着错综复杂的道路里寻找着,一路兜兜转转碰的头破血流却也不停下来,最后到了死路尽头才望见角落里摆着面镜子,镜子里倒映着自己被苦痛愤怒仇恨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的丑陋的脸。









当年的纪田正臣也是。
当时的自己为什么动不了呢。为什么明明知道喜欢的人在等着自己却不敢往前而僵在原地呢。还真是……懦弱的可笑的自己啊。
如此对自己愤怒着。

那个雨夜里纪田正臣握着手机站在街角,仰起脸看着被霓虹灯渲染的纷繁的天,雨水落进他的瞳孔,变得湿漉漉的晕染开满眼的琥珀色,他耳边充斥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行走的声音,有没带伞的少年跑起来啪嗒啪嗒踩进浅浅的水坑,带起些泥水溅在裤腿上。纪田正臣突然有些羡慕起那些在雨中奔跑着的少年们的无畏来。也许很多年前的自己也是这个样子的吧。他想。

那时候颈上系着块松松垮垮的黄色方巾,挽起袖子走在池袋的街头,听着身后也许比自己大上十几二十岁的人毕恭毕敬地叫自己将军。有时候赤手空拳有时候会顺手拎起根细钢管。汗在流,和稍许带着些像是铁锈味的腥气的血液混在一起顺着胳膊往下淌,大口地呼吸着,胸腔一圈圈扩大缩小,频率愈发快起来。冬天的时候会呼出大口大口的白气,氤氲了视线。耳边有意义不明的叫喊,大概是恐吓,或者是单纯为了振起些声势,再来就是受了伤挂了彩不自觉的反应。




纪田正臣从来不喊疼。
甚至有一次被人用钢管当头就是一下子,然后血顺着额头淌下来糊了视线,他也只是咬咬牙,抬了手肘狠狠冲那人腹部就是一下,接着听到那人闷哼一声吸了一口凉气然后钢管落地的清脆响声。

他其实是个极怕疼的人。只是从来不说。
后来纪田正臣那酒精蹭着额头上的伤口,皱着眉头只感觉生理盐水涌上来充斥了眼眶只要往下掉,听见一旁有人小心翼翼地建议说“将军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
他硬生生地把眼泪忍回了去。他说着不要,一边为了让那人安心补充说也没有想要吐的感觉应该没伤到脑子的话,一边取了绷带一圈一圈往自己脑袋上绕。

他又想起认识折原临也之后自己每次挂了彩都会被强硬地拖去医院,嘴里喊着你有病啊折原临也老子没事儿不用去医院,而被骂的人毫无自觉只是自动过滤那些粗口微微骗了头眯着瞳孔瞥他一眼不留余地地说不行。
如此见了鬼的执着。
妈的你自己不也不肯去医院吗。纪田正臣暗骂。



“那我就先走啦。”折原临也冲狩泽告别,转过身准备离开。
狩泽没在折原临也眼里看到任何一点焦虑不安。她突然不知道是折原临也装得太好还是实际上就真的没有。

“临也君。”她突然开口叫住他,语气一反常规地有些严肃。
折原临也听到狩泽并不是像平时那样一口一个“临临”“小临临”的而是喊了“临也君”,略有些疑惑地停下来想听她说什么。
“现在不去的话你会后悔的。”她说。

折原临也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有些陷进掌心带来清晰的刺痛感刺激了神经他又慢慢清醒过来。
他松开手,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扬起来冲身后的狩泽摆了摆,然后继续往前走。

“再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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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歌推歌。


《花冠》。天野月子。


权当是暂时的BGM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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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也行不看也没事。一点私事。三月份的事儿。


 



那个。
我的考试成功结束了但是。家里出了一点意外状况【其实也不算是意外。啦。
很重要的人去世了所以。

我昨晚只睡了两个半小时【】
说好更文的真实很对不起【【【【【【【【【【【鞠躬

但是情绪真的非。常。差。实在是一个字儿也写不出来。【】
我是那种著名的帮亲不帮理的那种人所以你大致可以想到我会把我认为重要的人看的多重【←语死早。

总之就是。等我情绪恢复惹那就过个一周更新吧我尽量?【【。




还有一点废话。
我今天在殡仪馆里的时候想了很多事情。
其实当时动笔写这个东西的时候她就已经病了。那时候就很认真地想过啊关于生命这回事。所以我,想用这个故事和你分享一些我的思考。还记得临也出院前的那一章吗,那一章里描绘的所有场景,包括从窗户里照进来的光戴着氧气面罩的老人,都是我在大年初一那天亲眼所见到的。
人啊。
活的太短。
死的太久。


我算是蛮标准的无神论者啦。
但是啊。人间——不是说神——给予人类的最大公平,就是死亡。出生的时间地点家庭都不可能保持一致的公平性,世界在这一点上本就是不公平的。但是人都会死。尽管死法死期都不同但是,起码是得到了一样的结果。
人类啊。就是那种明明知道自己最后总是会死却还是拼命地拼命地想要努力活下去的物种啊。说起来还真是愚蠢之极对吧但还是。充满感激地活下去了。

火化的时候没敢看于是就蹲在人群里面。听得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嘈杂的声响实现里面尽是白布条白衣服白鞋子当然还有黑衣服什么的。锣鼓声很大,哀乐声也是。后来两家的锣鼓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杠上了竟然吹起了不同的调子,当时只是觉得胸腔被震得哐当哐当的。掩埋掉了一部分哭声。但还是有一部分随着空气的流动钻进了耳朵里,就像一下一下敲击在耳膜上一样。
那时候突然就很想哭。

但是。
大年三十的晚上。她回家吃年夜饭,那时候我真的真的没有想到那会是我们吃的最后一次年夜饭。开饭之前她缩在被窝里半躺半坐着,双手交叠着放在被面上。我坐在她旁边盯着窗外看。

蛮静的。


“假如说有一天我死了的话……”
“不会的啦。”

“我是说假如……”
“别瞎说。”

“你不要哭噢。不准哭。知道吧。”
我想回头看她却僵了僵脖颈没有动,静了静就把脑袋扭过更大的一个角度。我死死地盯着窗外一棵高大树木的树冠,浓绿的模样我现在还记得。我没有眨眼。我怕我会哭。






我说哦。

那时候我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我眼眶红的肯定跟鬼一样。







我没看到她最后一面。
有些事情还是不想说了。

只是我记得。我最后一次见她,她已经不太有力气说话了。那时候我在备考蛮忙的所以也难得去看她。那天她说了很多话。

“我要是死了。”
“你别难过哦。不难过也不可能……但是不要太难过知道吗。”
“你啊。”
“只要记得在几十年你头发都白了的时候,还记得你从前有个奶奶就好了。头发还有点卷。”




她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你别再来看我了噢。”
“别来。”





后来回想起来才发现。
别傻了。
从始至终她才是那个看得最穿的那个人啊。

她知道自己活的不会很久。她总是跟家里每个人念叨假如我死了这种话。我们总是说你别瞎想,跟她说你别总是对自己心理暗示,说这些话安慰着她。
但是啊。
她才是整件事情里最痛苦却也看得最透彻的人啊。



那天。
她说了别来然后闭上眼睛有些累了。我庆幸着她没看见我没出息地掉了眼泪的样子,一边轻声说着“再见”。
只是。
就再也没见过。






Dye
2014.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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